一部北野武滋养下华语年度佳作
深焦×鹏飞
第36期
采访
vera
文 | vera
编 | 树迎
对于大多数国人来说，沃苏勒似乎是一个抽象的地理名词，然而在更多影人心中，这是电影的发源地——法国，对于亚洲电影的亲切关照。每年年初，沃苏勒亚洲国际影展如期举行，它把能够用艺术的手段记录时空特点的像档案一样的作品推介给观众，它见证了侯孝贤、贾樟柯、张艺谋等亚洲知名导演在世界影坛上的精彩亮相，也向全世界观众展示了巴基斯坦、阿富汗、蒙古、中国、韩国等众多亚洲电影的独特魅力。
灯光暗下，银幕亮起，原始灵动的少数民族音乐徐徐奏响，沃苏勒影展捧得四项大奖的作品《米花之味》开始放映，它所赋予的奇妙体验完全从留守儿童的民族志影像中超脱出来。这是华语电影中从未有过的一种风格：在日常生活的贫瘠表象下潜藏着富足的幽默与俏皮，其可爱的盎然趣味让我深为着迷。
在鹏飞的这部作品中，我们能发现他如何放弃掉处女作中从蔡明亮身上接受的滋养，并发展出一种“反现实”的影像风格：表现在过度明亮的摄影、戏剧点的铺陈和自然化的表演三者相互违抗获得的奇妙效果。本次深焦Radio，我们与导演鹏飞共同回顾其新片的创作轨迹，共同了解这位影坛新秀——鹏飞。
（以下内容摘录自音频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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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焦
当初为什么选择会到巴黎留学？求学具体经历是怎样的？
鹏飞
因为学费便宜点儿（笑），也看过英国美国不过感觉学费太高，我当时也想学艺术，所以巴黎（对我来说）还是一个很好的选择。来巴黎之后我先是读了两年的语言，完了之后就决定去报巴黎的电影学院。
深焦
师从蔡明亮，对创作生涯有何影响？
鹏飞
老实来讲我的法语可能不是很好，上学的时候没有太听懂老师讲的一些，艺术上的，比较抽象的东西比较难去理解，更多的是在工作、实习中学习到的。08年实习时蔡明亮导演正好在巴黎拍摄《脸》，我就跟着他的剧组，一遍工作一边学东西。
深焦
《米花之味》为什么选择在云南沧源拍摄？
鹏飞
缘分。一开始想拍摄回乡的人的故事，但不知道去哪拍，我的一些社工朋友带我来到了云南，因为他们正好是这个地方的人。一来，就没出去，就待了一年。
深焦
云南沧源的什么东西吸引了你？
鹏飞
沧源，临沧那边是佤族自治县，但它是少数民族融合地区，佤族、傣族、彝族、拉祜族、回族、汉族……开了两天车，第一天晚上刚到，放下东西跟着朋友去寺庙，因为傣族的信仰是小乘佛教，佤族有的就是（信）基督教，有的是信自然神。正好他们要过泼水节，一来就赶上（深焦：盛大的节日），对，一下就被吸引了。平日他们带着我介绍他们的民族文化，寨子里遗留下来的，原始的说唱，有念白的那种。去不同山上的学校跟着爱心人士做一些公益活动，和当地人也成为了好朋友……其实我太不愿意说这是一年体验生活，我更愿意说，这就是生活。
......
深焦
我们发现很多时候演员的表演不是极富戏剧化的，电影化的……
鹏飞
我觉得表演有很多种方式吧，我不喜欢要把母亲很多表情动作都表现出来的表演方式，并且我觉得不是很真实，好像只有在电影里会看到这样比较drama的东西，包括一些当地少数民族演员，他们都是村里的人，我都是让他们以最平常的方式表现出来，就好像我们俩现在坐在这儿聊天，都是很简单很自然的表达。但是我会注意到一些细微的表演啦，在这个时候一些细微的动作、面部表情就会力量很大。可能也和我喜欢的电影、导演有关系，我比较喜欢北野武导演、还有以色列导演伊利亚·苏烈曼。
（以上内容摘录自音频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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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了导演鹏飞的“先驱者”：首先是那位不太为人所知的巴勒斯坦导演伊利亚·苏雷曼，擅长于营造一种基顿式的冷幽默，并不时表现出雅克·塔蒂电影中的“童趣”；然后是日本导演北野武，总是在让人一阵摸不着头脑的镜头剪辑后突然给予你一个用特写来突显的回答，让人会心一笑；最后很可能是是枝裕和，他电影中的演员如同在日常生活中表现的自然感或许给了鹏飞一种策略，来抗拒苏雷曼与北野武电影中不甚自然的僵化风格。
《米花之味》虽然铺设了一条明显的叙事线索：外出务工的母亲回家后遭遇到各种问题，最后与留守的女儿相互和解；但电影反常地放弃了这个可以生发出一种普世价值观的戏剧套路，转而开发一个个幽默的戏剧点。这自然是高妙的手法，一反常态，成功瓦解了叙事咬合精密的惯常逻辑。在苏雷曼的《神的介入》（2002）中，便是由相似的手法完成：整部电影描述了一组生活在以色列军队占领区的巴勒斯坦人的日常幽默插曲，但没有完整故事和叙事动机。
这种依靠一个个幽默点的铺陈方式自然与稀疏平泛的日常生活相违背，苏雷曼丝毫不介意电影是在现实之上的重新建构，因而《神的介入》中出现了许多超现实的画面，表演也完全以僵化的方式展现。对于鹏飞，僵化是他必须面对的难题：如何缓和剧情上的刻意设计，又能获得自然的效果。他找到的对策也许是从是枝裕和的电影借鉴，让演员像在日常生活中那样表演，从而获知一种温情，而不是像苏雷曼或北野武电影中表面冷酷的幽默。
或许可以说，伊利亚·苏雷曼与是枝裕和这两位导演的结合，让鹏飞的《米花之味》获得了北野武电影中的影像效果：冷酷又不失温情，戏谑又不乏细腻。而北野武正是鹏飞心目中最为挚爱的导演，他不仅将自己所有社交媒体中的头像都换成北野武，还不乏幽默地把微博的昵称改为“北野鹏”。在此，鹏飞将自己安置在了由基顿、塔蒂、苏雷曼……等导演组成的冷面喜剧谱系上，并将其改造为一条走向现实的“反现实之路”，来表现那些最为困顿、难解的生活难题。
《米花之味》的出现，自然是这两年华语电影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它给予了那些仍在不自觉地用影像写实的方式探测现实深度的惯常套路当头的一棒。就像鹏飞自己在映后交流中说的，他的内心“还是个孩子”。82年出生的他，现在看来仍像20刚出头。一个凭其天性拍电影的导演，我们能在他的电影中发现这种天性。每当我们被他在电影中设计的幽默弄得哈哈大笑之时，就能感觉到背后那颗年轻又有趣的心灵。让我们期待他以后的作品吧。
-FIN-